天色阴沉如锅底一般，预示着一场雷雨即将来临。年近花甲、精神颓唐的九爷抬头看看天，再回首瞥一眼几间破旧漏雨的草房，长嘘短叹。岁月的刀锋在他饱经风霜的前额上刻下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瘦骨嶙峋的双手抚摸着腿上的一条条小蛇---因为常年累月辛劳耕作而暴跳的青筋，也就是医学上讲的“静脉曲张”。
是啊！贫寒的家庭状况怎能不让九爷愁的夜不成寐。大牛今年都三十五六了，还没有成家；二牛已逾而立之年，依然婚事无望；好不容易托亲戚给三牛说了个对象，可人家来了一次，就一去不返，杳无音信了。四牛和五牛正是谈婚论嫁的最佳时期，就因为家境贫寒、身无长物且兄弟又多而令媒婆们避之不及，绕道而行。贫穷的日子就这样在九爷的苦闷哀叹声、和着几头牤牛的怨天忧地声中，义无反顾的奔流而去……
盛夏的一天中午，烈日炎炎，火一般烤着大地。午饭吃出了一身臭汗的街坊四邻们悠闲的躲在村十字路口老槐树底下乘凉，家长里短，谈天论地。恰在此时，从村西小路上匆匆走过来一个老汉---九爷，只见
他神情怪异、两手捧着用破褂子包着什么东西，慌不择路地朝家里疾走。有街坊相问，他也是支支吾吾的。进得大门，“咣当”一声截断了几十道追询的目光，留下一个没有答案的迷。
后来，不十有好事写涎着笑脸问九爷：那天究竟在村西头老寨墙里挖到了啥宝贝？九爷也是心怀坦然地磕了磕烟袋锅后自嘲：咱这穷苦命，啥也轮不到俺头上。万不可胡乱猜瞎打听了，真没有！只是从那往后，村里人再也没有听到九爷的哀叹和几头牤牛的怨天载道。也曾有人拎着酒套问小幺牛，他也是神色不定，极力否认。真是有点欲盖弥彰。
九爷在老寨墙根下挖到宝贝啦！这一个爆炸性新闻呈放射状迅速地从乡亲们口中，向四周邻村传播开来，尽管九爷全家人一概否认。
“九爷，俺娘家村有个刚离了婚的女子，小孩判给了男方。模样周正、贤惠能干，和俺大牛侄儿倒是般配。不知道您……”媒婆张闻风而至、快人快语。“中、中，就是俺家里除了有人，别的……”九爷欲言又止，“您只要愿意就可以，谁不知道您挖……”“唉，别听人家瞎说，咱咋有那个富贵命啊！”“好、好，不说了，回头您跟大牛说一声，明天早上我带他去相亲。”
“九爷，您看我成天在外面瞎胡跑，也没空回来看您，真对不住！”西装革履、一副城里人打扮的林小东给九爷递上支烟说道，九爷连忙夸赞小东见过大世面、有出息。“九爷，这次是受我妹小莲的委托，专门回来给二牛兄弟提亲的。她有个同学，因为在城里上班，就在婚姻上拿糖；高不成低不就，耽搁了。昨天小莲说起二牛兄弟，虽然说比女方大几岁，可那都是无所谓嘛。何况您还……”“小东子，别听人家瞎扯。……”九爷避而不谈。
无论九爷和家人们如何否认，但苦等多年的“金凤凰”都次第飞进了九爷家里。对方家庭条件好不讲，但说那长相、人品，就让街坊四邻们羡慕不已。且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没要彩礼。小幺牛的亲家还倒贴。
随着几个小牛犊的相继问时候，九爷忙了。但是九爷忙得开心、舒坦。整天就知道笑呵呵地抱抱这个，用硬如钢刷的胡茬轻轻的扎扎那个……。
岁月不饶人啊！耄耋之年的九爷病了，很重。儿孙辈嘘寒问暖、争相尽孝。看着齐刷刷站在床前的满堂儿孙，九爷的眼里湿润了：是喜是悲，无人知晓。弥留之际，九爷用微弱的声音唤着九奶，用颤抖的左手指向墙角，蓦地，猛然落下，再也没有抬起……。九爷出殡那天，丧事之隆重，创本村之最！孝子贤孙们的痛哭声、国乐声，伴着震耳欲聋的“三眼铳”声音，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九爷生如斯，死亦如斯。值啦！
是夜，在九奶住了几十年的老屋里。牤牛、牛婆和牛子牛女们十八双眼睛，不错珠地望着九奶。只见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九奶把墙角处的杂物挪开、掀开两块老砖、挖出一个坛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儿媳想上前帮忙，尽快解开这个封闭多年的迷团悬念。大牛忙制止说道：大伙都别伸手，让妈一个人来。九奶在三十六支利刃的招呼下，揭开坛盖子取出一个蓝布包；解开蓝布包，里边一个黄布包；拆开黄布包，露出一个红绸布包；九奶稍作停顿，随即扯开红绸布包：在这一瞬间，空气凝滞了；众人皆摒住呼吸，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只见九奶摊开的红绸布包里，赫然而卧的是---
一块有砖头大小、锈迹斑斑的老黄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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